鍾語凡
6月17日 6:14
#失控的零廢棄
焚化爐底渣
【特稿】失控的零廢棄 | 垃圾之島
1990年代，由於垃圾掩埋場瀕臨飽和，台灣各地陸續爆發垃圾大戰。政府為解決垃圾問題，在各縣市推動興建焚化廠，垃圾處理從此進入焚化爐時代。但是焚化之後，垃圾並沒有消失，除了廢氣與二氧化碳，還會產出大量的飛灰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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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失控的零廢棄 | 垃圾之島
2016 . 05 . 23
【特稿】失控的零廢棄
採訪 : 張岱屏 撰稿 : 張岱屏 攝影 : 陳忠峰 剪輯 : 陳忠峰
1990年代，由於垃圾掩埋場瀕臨飽和，台灣各地陸續爆發垃圾大戰。政府為解決垃圾問題，在各縣市推動興建焚化廠，垃圾處理從此進入焚化爐時代。但是焚化之後，垃圾並沒有消失，除了廢氣與二氧化碳，還會產出大量的飛灰與底渣。
平均每100公噸垃圾焚化之後會產生 15-20公噸的底渣，以及5公噸飛灰，底渣交由業者處理再利用，飛灰因為毒性較高大都送往掩埋場。台灣每年燃燒660萬公噸的垃圾，產生約100萬公噸底渣，相當於1.5座101大樓的重量。
這家位於彰濱工業區的再處理廠，處理來自於台北彰化等縣市的焚化爐底渣。底渣送到這裡還有濃厚刺鼻的氣味，混雜著不可燃的金屬、沒有完全燃燒垃圾，進入一趟奇異的旅程。輸送帶的兩旁，工作人員戴著口罩，忍受噪音與臭味，將沒有完全燃燒的垃圾挑出來。整個流程跑完之後，底渣中的金屬與未燃垃圾被分離出來，剩下來的殘渣就是所謂資源化產品，免費提供給廠商替代天然的石材。
根據環保署底渣再利用辦法的規定，處理過的底渣依照有害物質濃度的高低分為三類，一、二類可做成道路級配粒料、混凝土或磚塊的添加料、控制性低強度回填材料、基地或路堤填築，第三類則是一萬公噸以上的基地填築甚至是填海造陸等等。依規定底渣再利用地點不可以在農業區、水源保護區、自然保護區範圍內。
(空拍:台南社大提供)
底渣再處理如果能嚴格把關，的確能達到資源循環再利用，環保署還制定了底渣三級品管機制，從處理場、地方政府到中央，必須經過層層的查核，沒料到近年來底渣到處亂竄，違法傾倒在農地、魚塭的狀況，頻繁發生。
台南市安南區的這片五公頃的魚塭已經被廢棄物填滿四公頃，台南社大團隊持續追蹤兩個月，發現廢棄物中還有燒焦的電池、湯匙，很顯然是來自焚化爐。台南社大在現場進行重金屬快篩檢測，從入口一路測下來，幾乎都超過土壤污染管制標準。除了底渣，還有各式各樣不明的事業廢棄物，混雜其中。空氣中瀰漫著底渣的臭味，池水則因為污染呈強鹼性。
這塊魚塭的地主是秀傳醫院總裁黃明和，事發後發表聲明說，自己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其實安南區受害的不只這一塊，不遠的另一片魚塭，大馬路旁堆置著一般廢土，繞進小路赫然發現一座又一座的底渣，路邊的木瓜樹已經奄奄一息，週遭的魚塭仍繼續養魚。台南社大團隊這幾年調查發現，魚塭填埋底渣或事業廢棄物幾乎成為犯罪常態。
縣市政府環保局委託業者處理底渣要付給業者每公噸1500到2000元，以這片魚塭為例，如果傾倒10萬公噸，謊稱是再利用向政府領取委託費，獲利高達一億五千萬元以上，因此不斷有業者鋌而走險。
去年七月，台中清水海濱里的空地就被大規模傾倒底渣，這些底渣來自於新北市潤隆公司以及桃園博瑞公司，業者以基地回填的名義填埋十萬噸底渣，相當於新北市一年的底渣量。雖然堆置地點本身並不是農地，但週遭都是還在耕作的農田。
業者不但違規侵占鄰近的公有地與私有地，疑似偽造地主同意書，還破壞灌溉水門。在清水另一邊的住宅區，底渣堆到幾乎埋沒一旁的農舍，農民無奈，只能繼續和底渣比鄰而居。
2015年11月，居民忍無可忍，向台中市政府抗議。市政府檢測後說污染並沒有超過標準，最後依照廢清法跟空污法連續開發，要求業者將侵佔公有地等部分做清運。台中市環保局認為，環保署的底渣管理機制應該要修正，使用地的主管機關也應該有核准權。
其實台中清水已經多次發生底渣爭議。早在民國100年，清水國姓社區也發生以興建停車場之名，堆置底渣事件。當時附近住家都是以地下水做為飲用水源，這裡地下水深還不到兩米，環保署最後認定地下水污染沒有超標，但居民對飲用水安全非常擔憂。居民邱敏然發現，有些焚化爐底渣被當成營建廢棄物，填埋在清水附近的山坡，而附近就是清水的自來水水井所在。
環保團體則是在台中大甲溪河畔，發現有砂石場堆積著數量龐大的砂石，表面看起來是一般砂石，實際上很可能是底渣或爐碴。另外三年前在苗栗山區，曾經有不肖業者以堆置有機肥的名義，將牛糞等有機汙泥混合不明的廢棄物傾倒山區，三年過去，經過雨水沖洗，焚化爐底渣才逐漸現形。
為何環保署明明有管理機制，底渣違法棄置的狀況還是頻繁發生？
看守台灣協會秘書長謝和霖指出，在歐洲許多國家都有規定底渣再處理必須經過熟化的程序，也就是靜置3到6個月，讓底渣跟水氣與二氧化碳充分接觸，重金屬比較不容易溶出，使用上也比較安全。但目前台灣對於熟化、穩定化等程序沒有強制規定，對於底渣再利用的毒性認定標準，跟有害事業廢棄物也只有一線之隔。
過去垃圾集中在掩埋場被視為落伍，但現在的情況可能更野蠻。去年12月環保團體召開記者會，揭露底渣管理上的漏洞，要求環保署加強對廠商的管控，重新檢討再利用制度。距離去年的記者會已經過了半年，環保署在制度面的改善上，還是沒有進展，而新的案件又陸續爆發。按照環保署的認定，底渣是屬於一般廢棄物，任意傾倒按照依廢清法開罰，罰款只有1200元到6000元，跟動輒上億的不法利得根本不成比例。環保團體認為底渣應該視為事業廢棄物，亂倒要從重量刑，甚至吊銷工廠營業執照。
其實焚化爐的底渣大部分還是來自於我們日常生活所產生的垃圾。台灣的家戶垃圾中，有三成是廚餘，兩成是塑膠，這些都是造成焚化爐燃燒不完全，底渣中重金屬、戴奧辛含量增高的原因。
焚化爐中有三成的垃圾是一般事業廢棄物，一般事業廢棄物來自百貨公司、商辦大樓、住宅大廈、工廠等等，分類上往往不如家戶垃圾。燒事業廢棄物越多的焚化爐，底渣量往往也越多。
目前除了雙北之外，台灣其他縣市垃圾都是隨水費徵收，無法反映垃圾處理真實的成本，也無法落實污染者付費的原則，導致垃圾減量的誘因有限。
政府要落實零廢棄政策，最根本還是要從垃圾減量、資源回收做起，把底渣拿去再利用是末端不得已的做法。當底渣管理失控，政府要負起最大責任，民眾也要重新檢視，製造垃圾背後我們付出的環境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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