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攝 / 張豐年
過去數年間行政院為落實既定之綠色矽島政策而不顧日漸高漲之反對聲浪，繼竹科、南科後於民國九十年起陸續選定台中（涵蓋台中市西屯區及台中縣大雅鄉共413公頃）、雲林虎尾（97公頃）及后里（后里、七星農場分別為134及112公頃）三基地開發為中部科學園區。在政治人物及媒體不斷喧染加持下，日夜趕工之中科儼然已成為一顆超南（科）趕竹（科）之新星。近期媒體更屢報導中科現有之基地已不敷使用，而鄰近各縣市為了高達1000公頃之新基地而爭得破頭血流云云。中科果帶來如此之利多？行情如此之高？或許官方、媒體作如是觀，然實際觀察各園區之進駐卻大相逕庭，如后里農場及虎尾基地各僅兩三家。七星農場連半個廠商皆無，至多僅止於基礎建設；更扯者，已通過環評之結論尚且被法院撤銷、命運飄搖未定中，卻也被加計。在如此諸多窘境下中科當局卻仍有能耐放出風聲，無疑乃公家機關利用媒體之不察誤導民眾視聽之慣用手法。個人雖忝為后里農場部分之環境保護監督小組成員，但卻苦無著力點，僅能藉開會場合吐吐怨氣而已。還好筆者打從中科開始動工起即不斷臨場關注，至少有些見解能讓中科當局不好過。謹此初步彙整，期藉由該些局部案例讓大家能延伸瞭解遍及全國各地科學園區之本質與真相。有鑑於各種議題錯綜複雜非局外人所能輕易瞭解，且牽涉層級不一，資訊又常為官方壟斷，因此有些僅與質疑。期盼各方不吝賜教，早日共同戳破科學園區之各種神話。
一、 針對經建、環保孰輕孰重及社會公平正義等議題：
1. 依環境基本法第三條，經濟、科技及社會發展對環境有嚴重不良影響或有危害之虞者，應環境保護優先。以后里園區開發案為例，該地既有之污染極為嚴重，若欲開發理論上環評至少亦需進入二階，但很不幸地該案在審理階段由於行政高層之強力介入，平常看不到人影之官方代表在環評大會之最後一刻不約而同集體現身，以致反對者潰敗，諸此顯示國內環評機制仍大有改進空間。不知政府高層為何不優先從政策面探討經建、環保如何達至平衡，從而訂下經建之上限，以杜絕各種開發案到處亂竄？放任之結果如同罹癌者之癌細胞轉移，遲早終會要命。
2. 國科會之科學園區開發作業基金是否嚴重虧損？累計是否高達千億？該些基金用於徵收土地與建設，不啻於無償服務財團廠商，一旦虧損最後還不是轉嫁至全體納稅人身上，形同劫貧濟富？且該基金管理是否不良？有無弊端？
3. 諾大之園區必須保留不少之用地於道路、停車場、公園綠地、滯洪池、污水處理廠等等公共設施，就面積狹小寸土必爭之台島而言，廠房配置之比例、密度是否真能合乎經濟效益？
4. 縱使環評已過，依照正常之開發程序理應先完成基礎建設，再讓各別廠商動土，為何實務上卻常相反，如同未有浴廁，先行入厝？其次，在日夜加速趕工下衍生多少水土保持、污染問題？且匆促完工運轉後之地下管線能否經得起大風大雨之衝擊？有無淤水導致必須搶修之痛苦經驗？
5. 台中縣市政府及中科當局競以園區之開發帶動周邊房地產業為傲，但有無考量會助長炒作，擴大貧富差距，受薪階級更買不起房子之後遺症？只要實地跑一趟，就可發現不管台中或后里基地周邊之居民皆同樣抱怨未受其利先受其害。
6. 依法水權以民生、農業為優先考量，在未獲當地農民同意下，哪些單位擅自同意枯季可調撥農業用水移轉工業用？且針對高成本、高經濟作物來自官方或廠商微薄之補償金額夠敷農民血本？能養家餬口？
7. 基地之核配率、進駐率如何界定？為何與實際之觀察有相當大之落差？縱使廠商不斷地徵求人才，地方政府亦不避嫌地提供各種方便，但實際錄用者卻常有限，是否代表人員之流動性超高，亮麗之就業數據灌水？
8. 政府對於進駐廠商之土地租金、水、電、稅賦優待條件如何？持續多久？是否有劫貧濟富現象？是否符合社會正義？
9. 個別廠商之資金結構如何？是否健全？最大股東佔多少比例？交叉持股是否至異常程度？政府是否曾出面敦促銀行聯貸？金額多少？幕後暗地背書？廠商於法說會例行發佈之財務結構、損益等等資料是否皆能詳實？有否誤導投資大眾之嫌？
10. 為何政府縱容整園區如同一大租界，個別廠商如同小租界，且小租界封閉凶悍之程度更甚於大租界？中科當局雖成立所謂之環境保護監督小組，但卻又無法賦予實權，成員若想積極有所作為就不免隨時遭受來自承包商或警衛等之干預威脅，連中科當局亦曾抱怨自身職員無法倖免，最後逼得移送法辦。更有不知屬於何編制之巡察員來迴穿梭不斷，縱使您還站在園區外，但只要拿起相機對準廠房就會突然冒出干涉，甚至跟蹤至您遠離為止。若非當局放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廠商膽敢囂張至此？
二、 針對如何有效監測不易被察覺之環境污染議題：
1. 園區用水回收85％之環評承諾真能落實？有無監測？若有，是監測園區整體抑或廠商各別？回收之廢水主用於何處？有無可能因而污染環境而仍不自知？整園區廢水放流專管之入口與出口有無流量計，否則如何偵測滲漏？
2. 經污水處理廠處理之廢水導電度常高達3000-4000 umho/cm，廠商瑞晶甚曾高達9000，遭直接排放至灌溉溝渠有違農業用水導電度不能高於750之規定，為何讓此情況一再發生？當初允許搭排是何單位做之決定？涵蓋在導電度名目下到底有多少化學物質？個別毒性如何？迄今有無農害發生之實例？除污染農地與下游水體外將來有無可能污染至地下水？有無監測機制？
3. 果如所料后里農場基地首先進駐之廠商瑞晶在開始營運短短不到一年間已先後發生乳酪狀物質排入牛稠坑溝（97-2-20）及專管內廢水遭抽排入后里圳一支線灌溉水路之二烏龍事件（97-4-6），除無可避免地污染下游水體及農地外，亦可能污染地下水，中科當局及中縣環保局何不開罰？
4. 廢水合乎排放標準是否即能保證不會對水生動植物、農作物或人體造成慢性毒害？有無同時監測有機溶劑或揮發性化合物（VOC）？各別成分、毒性又是如何？與既有之污染物共同作用是否會產生加成之後果？
5. 排放至園區滯洪池（如台中基地友達廠房西側）之水為何常冒泡不止，甚有於池面成一厚層之駭人情況發生？該些泡沫到底是何成分？是否為VOC或溶劑？造成原因為何？埋暗管偷排？煙道排放後飄落？抑或以回收廢水澆灌花木導致？
6. 各廠房頂樓冷卻系統排放之水氣對於局部之微氣候影響多大？對台島百年來氣溫之增高攝氏1.4度為全世界平均值二倍之事實有多少貢獻？又廠房上成排之煙囪到底排放何物？有無毒性？為何經年不見煙塵？是否經特殊處理，讓人有無毒之錯覺？而煙囪排放物與冷卻系統之水氣就近混在一起，毒性有無可能起加成作用？稽查單位是否能搞清各廠內錯綜複雜之管路，不致張冠李戴地誤測？稽查監測是無預警，抑或事先告知？
7. VOC 排放或溢散之管道有哪些？從煙道排放之廢氣內監測所得之濃度就能代表一切？各別廠房、園區週界、污水處理廠有無另行監測？VOC有無可能因於煙道檢測時已被溶入廢水內而匿跡，而隨廢水排入聯合污水處理廠後又不被檢測而致低估？之後隨整園區廢水放流之沖擊起落而不斷冒出，沿線到處污染？
8. 空飄之各種重金屬有無監測？被東海大學監測出間歇性高濃度之砷是否已有改善？
9. 不管是台中抑或后里農場園區夜間噪音污染是否已有改善？是否已加測低頻噪音？后里園區周邊之農業區依法理應劃為第二類管制區，為何被台中縣環保局劃為第三類，以致無翻身餘地？將來如何補救？台中市之園區周邊環保局劃有帶狀之第三類區以資緩衝，但是否足夠？中科既規劃有滯洪池、綠園帶，本即肩負緩衝之作用，為何不往內劃自行承受，卻要周邊無辜居民承受？
10. 不僅各別廠商，聯合污水處理廠之污泥不知送往何處？污泥去處可能為另一個被忽略掉之大問題，有待早日釐清。
三、 針對開發科學園區之決策、環評、健康風險評估、行政訴訟等議題：
1. 九五年間后里園區開發案因行政高層不當之介入，導致環評在充滿爭議中硬被大會通過。為此該地農民已組自救會以備長期抗爭。於更早期之台中基地，環評通過時大家根本不知情，導致如今烏日、大肚、龍井等地為了排廢水專管之通過居民抗爭不已。諸此事實顯示官方鼓勵民眾參與之口號雖亮麗，實際上卻可謂虛晃一招，有必要想辦法逼其落實。
2. 早期之環評根本未考慮到健康風險之問題，迄至九五年后里農場環評時居民與部分環委已意識到后里既有污染之嚴重，如豐興鋼鐵、正隆造紙、垃圾焚化廠等，因而最後結論附加需做健康風險評估但卻無拘束力之條件。不數月後七星農場環評通過時就進一步被附加萬一健康風險評估之結果認為對居民之健康有長期不利影響時，開發單位應無條件撤案具拘束力之條件。問題在於：受託做健康風險評估之團隊無視於既有之風險，在各種阻力下單單依廠商他處廠址煙道VOC檢測值（預先告知非隨機）做出無重大影響之結論。該評估方法確大有問題，后里自救會為此告上台北高等行政法院，果如所料該環評結論遭到撤銷之命運（97-2-1）。然問題並未就此解決：中科當局根本不甩警告，在健康風險評估結果尚未出爐前就開始動工；縱使在環評結論遭撤銷、居民再度訴請假處分、停止動工之現今，還是執意搶建。從此事件可瞭解有技巧關說、闖關、曲解法令、知法犯法者皆是人民之公僕、公家機關。本案之行政訴訟雖尚未定讞，但環保團體已深受鼓舞，建議日後將不公不義之案件循同一模式訴諸法律。
3. 有識之士堅持后里地區需做檢康風險評估非無的放矢，回溯下列諸事實可證：（一）近年來后里女性肝癌發生率躍居全國鄉鎮之第四，雲嘉以北之最高；（二）九五年后里居民肝癌初步篩檢異常率高達31.35％，遙遙領先中縣其他鄉鎮；（三）九六年底后里地區68位血液受測居民有高達15位（22％）之戴奧辛濃度超過30皮克當量之高限值，假設后里常住人口約四萬人，打半折扣低估約有10％之人超過標準，則估計至少亦有4000人處於險境，諸此顯示該地原先既有之污染極為嚴重，哪堪中科進駐之二度傷害？
四、 針對後續開發建設案之議題：
1. 為了滿足中科效應衍生工業用水需求提高問題，中區水資源局主辦並已訴諸環評之「大安大甲溪水資源聯合運用工程案」規劃於石岡壩上游開一輸水隧道至后里；除既有之鯉魚潭淨水場外，另興建后里第一、第二淨水場。問題在於：能額外取用之水量不多，可預期效益有限；變本加厲違反工業區與淨水場應勢不兩立之環評規範精神。該案苟若將來獲通過，大台中地區數百萬人飲用水之衛生安全則堪虞，屆時揭竿起義抗爭的恐怕就不是單單后里地區的居民了。
2. 台中縣政府近期趁勢推出中部科學園區（后里園區）附近特定區計畫政策環評，雖美名為預先有效規範周邊腹地，避免將來發展失控，實則為變相拓展園區範圍預作準備。擬徵收之二區段分別鄰近后里及七星農場，面積各為88.29與67.01公頃，規模亦不小，苟若成真，將來之污染勢必雪上加霜，南科旁之樹谷園區就是循同一模式開發之先例，后里居民不應再沈睡了。
3. 台電提出並已訴諸環評之大甲溪青山電廠復建案事實上與中科效應導致用電需求提升與電壓不穩亦有密切關係。筆者反對該案之主要理由：為連續發電而興建之連續壩體在九二一地震後因上游淤積、下游淘空加劇，已搖身一變反成自身電廠覆水、谷關松鶴災難，與大甲溪下游各處橋樑、堤防遭沖毀流失之殺手。在九二一地震後大甲溪土石淤積險峻之情勢未改變下若勉與復建，青山電廠極有可能重蹈淹水之覆轍，徒為破壞水土保持，浪費人民之血汗錢。
4. 大甲溪八寶圳攔河堰開發案在當初提出時就被東勢鄉民反對，復因九二一地震後大甲溪砂石增多易致淤積而暫被凍存，但只要開發之壓力繼續存在，隨時皆仍有敗部復活之可能，環保團體不可不慎。
五、 如何亡羊補牢？
1. 全民應認真思考島內到底有多少本錢，能經得起多少風險考驗之事實。
2. 提升全民環保意識，鼓吹回復過往較快樂、較儉樸之生活。
3. 儘可能保留未遭污染之可耕地，以備極端天候或戰爭等嚴酷狀況之考驗。
4. 分辨並唾棄政治人物好高騖遠與譁眾取寵之言行。
5. 敦促修訂較嚴之各種管制標準並落實於基層之執法中。
6. 經建、環保若有衝突時，落實環境基本法第三條環境保護優先之原則，並確定經建之上限。
7. 積極管制總量：管制之對象不只為溫室氣體，其他各種氣、液有毒化合物、水、電、能源、土地資源等等亦須涵蓋。例如，廠商若申請進駐某一園區，則相對地令其關閉多少既有廠房。
8. 加嚴修訂有關環境影響評估之各種法規並落實於執法中。
9. 萬一環評硬被通過，循七星農場實例，以法律行動尋求翻案；必要時除開發或環評單位外，進一步追究其他有關單位，甚及公僕個人之民、刑事責任，以發揮嚇阻作用。
作者 / 豐壽診所醫師、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顧問
資料來源：台灣生態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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